在全国大部地区万木凋零的深冬,丽江古城却依然阳光和煦、鲜花绽放。此时,位于古城东大街的纳西古乐会,大门紧闭。门口贴着一告示,上书:内部升级改造,暂停演出。落款时间是2023年12月20日。
此季是丽江的旅游淡季,古城里游人不多,偶有几名游客经过大研纳西古乐会门口,抬头看看悬于门上的牌匾,合影留念后离去。推门而入,只见古乐会馆内,观众席上的椅子已拆除大半,二楼房间的改造,也已开始……一派忙碌景象。纳西古乐会搬至此地已21年,此次是21年来对会馆进行的首次改造。
唯一不变的,是舞台。21年过去了,舞台背景墙上的松鹤图,依旧鲜艳如初。台上那一把把古老的土司椅,是乐手们演出时的座椅,多年前宣科先生亲自去丽江、大理、香格里拉等地收集而来。舞台左侧的那一面大鼓,当初也是宣科请丽江的皮毛皮革厂专门制作的。
舞台上方,悬挂着50张照片。“我们乐队里的老人每去世一个,就会‘变’成一张照片被我挂在上面,让他们天天都还听着纳西古乐,不管愿不愿意,哈哈……”宣科先生的话,言犹在耳。而从去年今日起,先生也“变”成了一张照片,被悬于舞台上方,仍然守护着他守护了一生的这一方舞台。照片选的是宣科先生身着马褂主持纳西古乐的那一张。照片中的先生,是往昔在台上谈笑风生的模样。
宣科先生逝世后的这一年,纳西古乐会17名乐手,无一人离去。每晚20:00时整,纳西古乐必定准点演出。这次对古乐会馆进行装修除外。
斯人已逝,余梦犹存。或许此时,宣科先生正和他已逝的乐友,在另一个世界,演奏着纳西古乐,嬉笑怒骂,快意人生。
爸爸去世后直到今天,古乐会17个乐师,一个都没走。现在乐队里年纪最大的89岁,最小的有00后,年纪差值70岁。大家的状态也很好,没有因为爸爸这个乐队的主心骨离世而萎靡不振。你看打鼓的那位爷爷,打那个鼓,声音都是越打越大。可能人就是这个样子,当你有依靠的时候,可能还会有所保留,但是当突然有一天那个依靠不在了,或许就会拼尽全力。古乐会去年一年除了爸爸去世时停演过几天,其他时候都在正常营业,一直到12月20日装修入场。随着旅游业的复苏,去年古乐会卖票的情况比2018年以来的任何年份都好,最多的时候有100多人。
整个会馆现在主要是我和我先生负责,我主要负责宣科书房,他负责古乐会,现在主持人是他,原本爸爸拉二胡的那个位子,也是他。去年冬天爸爸走得突然,之前想着他老人家应该可以到100岁,他自己也很有信心,但没想到这么突然就走了。爸爸一走,古乐会的整个担子就落到了我们头上,原本我跟老公都各自有公职,后来我们两人都辞职了。单位领导一再劝我们不要辞职,我们也知道辞去公职太可惜,大家都为我们感到惋惜,但是如果要一心一意搞纳西古乐,把文化传承下去,不辞职是不行了。所以,虽不舍,但没办法。
那肯定不同。从外表看,宣老师(家中喊爸爸,在外都称宣老师)以前称自己是“黑马王子”,那我就应该是“白马王子”,因为我长得白嘛,哈哈。我在台上主持的时候也会这样说,游客也认可。另外身高也不同。我现在上台主持穿的是宣老师以前登台穿的那件深蓝色长衫,但是有一点很奇怪,我1.86米的身高,穿这件长衫居然也合身,当初宣老师穿的时候也不觉得有多长。当然了,在音乐素养和人生阅历等各个方面,那我俩肯定不是一个层级。就像宣老师之前说的,“如果有人想要超越我,那他最起码要先去坐21年的牢”。说句玩笑话,我没坐过牢,没有这种人生经历,厚重感肯定就不一样。为了提高我相关的知识,我爱人给我开了一书架的书,够我看个几年了。现在我主持纳西古乐,时间上和宣老师的差不多,加上开场及每个音乐间隙的穿插解说,差不多有30分钟。好在我年轻,而且是英国留学的硕士,让纳西古乐上网络、蹭热点还是在行的,所以现场效果还不错。
名人之后都要遇到这样一个问题,就是压力山大,因为名人本身就是一座高山,而你得从山脚下一步一步出发,但你的心里不可能不想到高山。以前我多自信的一个人,自从遇见了宣老师,我的那份自信就烟消云散了,觉得自己跟宣老师比,那是自不量力,差距太大了,知识也好,人生阅历也罢,需要完善和补充的,真的太多了。
是的,以前他很自信的,的确也有自信的资本。我和他读本科都是在云南大学,高分考入云南大学,当时他可是云大的风云人物,雷厉风行,不仅做过学生会副主席,还做过云南大学的校长助理。
大学及后来去英国读研究生的经历,让我盲目地觉得自己还可以。自从遇见宣老师,我便知道了什么是差距,主动开始了自我否定。宣老师让我印象最深的是他热爱学习。每天,除会客和来纳西古乐会的时间外,宣老师都在读书,或是听交响乐,听到兴起更是手舞足蹈,有一次正吃饭,竟将筷子当指挥棒舞起来。直到去世前,他每天都会看书,什么书都看,经史子集、自然科学、社会科学、艺术哲学等等,甚至连医学的书都读。他让我见识了什么叫“活到老,学到老”。另外,宣老师的时间观念也非常强,凡事都要提前做。比如,以前每天一到下午三四点他就忙着要去古乐会上班,催促司机准备车子出发。每天古乐会的演出时间是晚上20:00点,他再怎么着下午18:30前必定是要到的。又比如坐飞机,每次坐飞机都要提前两个多小时到达机场。我记得岳母曾经说过,宣老师在70多岁的时候,走路是用脚尖,脚跟都不落地的,比小伙子还走得快,像风一样。他一生都是这样,做任何事情,都是赶早不赶晚。以前宣老师吃、住、学习、睡觉都在庄园的书房里,晚上我在书房打个地铺守着他睡。宣老师有个奇怪的举动,每天晚上睡觉前一定要找自己的那块电子表,每天都会说,“手表去哪里了?”而且每天都让我去找。一直到宣老师去世我对此不明白,前几天突然就意识到,为什么他一定要戴着这块表睡,为什么一定要让我给他戴上,一方面是为了自己能一睁眼就知道是什么时间。当年他在监狱里,很多时候是没有时间概念的;另一方面是要告诉我,“人的一生其实很短暂,时不我待”,启发我要珍惜时间。这也是他的又一做事风格:不会直接跟你讲道理,也不直接跟你说这个事情要怎么做,而是换一种方式来启发你,到底能不能悟到,那就随缘了。宣老师这一生总是在和时间赛跑,这或许跟他最黄金的21年在牢房里度过有关。这一方面体现了他的不服输,也在提醒我们年轻人,做事要趁早,该拼搏的时候就要拼搏。
其实多年前宣老师就有意识地在寻找接班人,曾培养了一个比较满意的主持人,遗憾的是这位老师移民国外了。后来宣老师对这个事情也就是一种随缘的态度了。毕竟,文化这东西,学的人要有兴趣,还要有悟性,强求不来。宣老师身体还好的时候,其实我并没有全力以赴去做一个事情,没有承担起家庭和文化传承的责任。大树底下好乘凉嘛,不管如何,总有人为我遮风挡雨,没有危机意识。后来宣老师年纪大了,我有时候晚上送他去古乐会,哪怕坐轮椅,他每天都还坚持着去上班。去年冬天,宣老师坐在轮椅上听着前台演奏纳西古乐,眼睛眯着,手里有一搭没一搭地合着拍子,看着他不再举的高高的手在轮椅扶手边轻微的摆动,突然一下子心里很难受,眼泪都掉下来了,感觉他太不容易了。人前,大家只看到他身上的光环;人后,他需要有多么顽强的毅力、需要付出多少,才能带着纳西古乐走到今天啊!
虽然宣老师什么也没说,什么也没要求过我,但从那一刻起,我就想着自己应该要做点什么了,至少要为他分担一点压力。于是我去学拉二胡。我学的是法律,以前完全没接触过音乐,但是我相信只要肯学,总不会晚。通过这一年多的学习,我现在基本能做到和中央音乐学院的学生交流探讨音乐没有问题。除了二胡,我也在学习交响乐知识,以前是一窍不通,光觉得声音震撼,人多,正所谓外行看热闹。现在也只能说学了点皮毛,离专业还差得远,但慢慢学,每天进步一点点。现在我和宣老师的差距还很大,就比如讲一件事情,我要讲20句,宣老师可能一两句就点到位了。宣老师说话有个特点,多的不说,就是点一下,可能一开始你会听不懂他说的话,但是回过头细细咀嚼,越嚼越有味,而且会有顿悟。这是因为宣老师的知识储备和人生阅历达到了这个高度。很多以前听过纳西古乐的游客评价,听宣老师的主持,是大笑之余却常含泪水,这是一种高级享受。很多游客20年前听过纳西古乐,20年后再回来,都会来找宣科,说对那场演出记忆犹新,太有趣太有深度了,是一场灵魂的洗礼。一位美国老人已经82岁了,多年前听过纳西古乐,他的愿望就是能够来中国丽江再听一场纳西古乐。后来在家属的陪同下终于来到了丽江,可惜斯人已逝。当时他指着宣老师的照片,情绪很激动,说是忘不了当年的场景。和这位美国老人一样,很多人回到纳西古乐会,就是在怀念自己的那一段难忘岁月。我就一直很奇怪:究竟是怎样的人,能培养出这样一个后代?所以一直很关注宣明德先生(宣科父亲)是怎么培养宣老师的。研究来研究去,我总结了一点——宽容。宣明德先生一生对人宽容,对孩子的教育也宽容,这也造就了宣老师一生宽容的性格。牢狱生涯已然这样,21年的黄金时光就这样度过了,你不去宽容,又能怎样?还不如坦然接受它,然后在剩下的时间里做自己想做的事。
现在我们也在充分利用网络平台,抖音、小红书、视频号、微信公众号、微博等都在做。从2022年开始,也陆续找了专业摄影师在拍素材,想在这个时代,留住一些可以留的。我们也知道要有流量,是要有专业团队来操作,很早以前我们就一直在找这方面的人才,但真的很难。光是找纳西古乐会馆门口的一个讲解员,去年一年我们找了不下10人,有外地优秀大学毕业生,有丽江本土导游,但培训两个星期,很多连照片都讲不清楚,很多干不到一个月就走了。文化本身就需要心底的爱好,要沉得下心来,但是这样的人太少了。
纳西古乐会馆搬到这里已经21年了,这是21年来第一次动这个会馆。这么多年,地板是水泥地板,座椅也是硬邦邦的,舒适度不够。有的游客冬天来看古乐,说古乐是太棒了,就是这里太冷了。这次对会馆进行改造,就是要提升场地内的舒适度,地板、座椅全部换,楼上也打开,让光线透进来,打造成一个古色古香、既有文化厚重感又不陈旧的空间,让观众能在舒适、温暖的环境里欣赏纳西古乐。
原本我们计划去年十一后就改造,但因为种种原因拖到了12月20日。马上寒假旅游旺季又来了,我们计划1月28日左右先期改造完工,达到待客的条件。票价根据市场行情,在去年十一期间调过,所有的票不再分等级,都调成了80元。改造后的票价还没最终确定,到时候会根据市场行情来。
纳西古乐,有变也有不变。变的是氛围和价格,主持风格也变了。郭麒麟也在讲相声,但在我看来,确实没有郭德纲讲得好。同样,宣科是难以复制的,我也达不到这个层级。宣科就是宣科,文嘉就是文嘉,只是说他们的共同之处就是在做同一件事:传承纳西古乐。现在的纳西古乐,个体不一样,时代不一样,呈现的方式也不一样了。以前仅仅就是一台演出、一个演讲,现在除了演出和演讲,拓展了宣科书房,增加了读书、研学以及文创产品,以后宣科庄园也会拓展,这些都是变化的地方。不变的是纳西古乐的三老、三宝,还有宣科精神。
爸爸生前反复跟我说,要把纳西古乐演下去,它是真正的唐宋元时期的词牌曲,全世界其他任何地方都没有了。但有一个前提:不要去改编。很多后来编排的音乐和舞蹈,现在受到市场欢迎。但纳西古乐的不同之处就在于,它原来什么样,就是要原模原样地呈现出来,不去改变。就像爸爸曾经说的,“如果把纳西古乐改编了,就如同把丽江古城的房子拆了去修公路和高楼大厦。要改编,我最会了,我都写了24首校歌,改编的音乐也很好听。但是难的是不去改编,一个音符都不改变,几百年前什么样子,现在还是什么样子,这样我们和后代才能听到这些古老的音乐”。爸爸的话,我一直记得。真的,古时的物件比如一件衣服,如果保存得好,后世仍能看到,但是音乐作为声音,是没有记录的东西,如果不改,后世还能听到,一旦改了,一代改一点,就变了。所以,这是我们永远不变的地方!
初听纳西古乐,我没太懂,但后来慢慢发现,哪怕不懂音乐的人坐在那里,隐隐地就听出来了,古乐的某几个音符、某一个段落,就如同你人生的某一个片段,独属于你,就能拨起你心底的那根弦,这是很厉害的。过去我对宣老师的印象就是,是一位做纳西古乐的音乐人,很出名,还喜欢搞慈善。今天当我站在他这个位置,就感受到了,其实他身上最难能可贵的,是坚持。这也是他留给我们的一个法宝。他说他这辈子就只做了个纳西古乐,其实,这就是从一而终的一种坚持。
是的,其实爸爸生前可以做的事情还有很多,赚钱的机会也多。比如北京、上海等地一些有影响力的传媒公司、房地产公司曾经来找他,希望跟他合作,有的甚至只需要他挂个名就能赚钱,但他都不为所动。他就是这样一个人,认定了什么,就跟什么“较劲”到底。并且做好自己认为该做的,任由他人评说。纳西古乐最好的时候,原本容纳300名观众的古乐会馆挤了近900人,有游客甚至愿意买站在大门口的站票,在这样的顶峰期,爸爸不会失去自我;后来观众少的时候,他也不会不开心……每天就是坚持做自己认为该做的事情。
其实早在多年前,爸爸就想到了一个问题:纳西古乐只是晚上演出,白天那么长的时间只是拿来卖票,是不是太可惜了?当时他就想搞一个书房,因为本身自己就爱读书,藏书也多,同时也希望将读书的好风气在丽江传播开来。但因为一些原因,一直没有启动。后来疫情来了,听古乐的人更是少之又少。但是哪怕没有观众,爸爸每天也要来会馆。我们作为子女,想着能不能做点事情,让古乐会馆至少还能热闹点。当时就想到了把会馆二楼利用起来搞个书房。我把这个方案提出来后,爸爸很高兴,也特别支持。2021年底,宣科书房开业了。宣科书房主要做两块,一是研学,二是针对本地中小学生的阅读课,都很有市场,很受欢迎。这两年,光是亲子阅读会就办了170多场,多部门还授牌宣科书房为“最美阅读空间”“阅读示范基地”等。研学方面,外省很多机构也跟我们联系,定制了专属的纳西古乐研学之旅,体验感都非常好。自从有了宣科书房,游客在古城多了个落脚的地方。他们在古城游累了,便过来这里,大人们看看书、喝杯咖啡,小孩则可以读读绘本,还可以做手工,既能休息又能学到知识,各得其乐。好多游客说,“没想到古城还有个这么好的地方”。现在,宣科书房影响力起来了,社会效益好,经济上也是盈利的,虽然不多,但还可以弥补一点纳西古乐的亏损。但就目前而言,整个会馆的两个项目,纳西古乐和宣科书房,总体来说还处于亏损状态。
在外界看来,宣科那么豪爽,一个捐赠都是上百万,会觉得很有钱,以为最起码有上亿的现金留给我们。但其实,并没有。其实纳西古乐最红火、线年这十年间,但当时票价不高,后面就一直在亏损。期间,他买了宣科庄园,又建了音乐厅,而且做了很多捐赠,每年还在很多学校设了“宣科奖学金”,这些都是不小的支出。
对了,说到捐赠,宣科先生去年11月还获选首届“云岭慈善奖”,先生生前到底捐了多少钱?
根据之前的汇总,有票据、有统计的,总共是2200万元。除去捐赠,还要填补古乐会亏损的支出。这些年来古乐会一直在亏损,但不管是停演还是放假,哪怕疫情期间一天不演出,古乐会所有人的工资还是全额照发,没有晚发过一天,这是爸爸的习惯。他总说,“他们(古乐会乐手)跟了我一辈子,现在哪怕没有观众,只要我还有一分钱,都要分给他们”。另外,有些人觉得,宣科生前带着乐队去了那么多国家演出,不知道人家给了多少钱。但真没有。这些演出,基本只是包古乐会的路费和食宿。爸爸也不看重这些,他觉得能将纳西古乐这样民族的文化带出国就是一种骄傲。所以外人老是觉得宣科留下了多少钱,其实真没多少。
我们的设想是,把纳西古乐会馆的整个四合院以“宣科”为载体,一楼有展厅、有古乐演出。展厅内,能展现纳西古乐会、纳西古乐、纳西古乐乐师、乐谱、乐器和宣科的一系列文化;二楼有书香、文化、研学和乐器工坊,在乐器工坊里,游客可以制作乐器……慢慢地,将会馆的内容丰富起来。未来还要将宣科庄园也融合进来,办纳西古乐传习中心。
爸爸生前带着乐队去过23个国家和地区演出,以后我们还想带着乐队去巡演,让纳西古乐始终保持文化影响力。我们的最终目标,就是将纳西古乐申报为世界非物质文化遗产。2003年爸爸就计划要将纳西古乐申报为世界非遗,但因各种原因没有实现,这也是爸爸的一个遗憾。其实,如果能将纳西古乐申报非遗成功,对丽江、云南乃至中国,都是好事情。所以,我们会把爸爸未完成的这个事情,继续做下去。另外,“宣科奖学金”从去年开始停发了,以后如果赚钱了,我们还是要继续发放“宣科奖学金”,这也是对宣科精神的一种传承。
之前昆明聂耳交响乐团的负责人来联系我,说要不要在爸爸的一年斋期之际举办一场音乐会纪念一下,但我婉拒了。毕竟,我们要做的还有很多。当然了,不管做什么,我们都会坚定不移地将纳西古乐一直演下去,这是我们的使命,当然也是中国文化的使命。星星之火,可以燎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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